双血统的德牧价格（纯种的德牧多少钱一只）

前言：

人的一生，总是要辜负些人的。我这一生，除了父母，辜负最多的是我家养过的一条狗。权且借小说之名，记载养狗的一段经历，表达对忠犬的怀念与敬意。

1、半夜失盗

夜里，下起小雨。才刚立秋，雨就是秋雨的声态，淅淅沥沥，像一场难以言说的心事，窸窸窣窣，像抑郁症患者在徘徊。

早上起来，钟鸣发现家里的另外一眼窑门搭扣被人撬开，门锁锁的好好的，吊在搭扣上。放在柜盖上的一袋豆面没了，昨天刚磨下。柜盖被扔到一边，柜子里被翻的七零八乱。钟鸣立即喊六六过来。俩人清点后，发现丢了一块新毛毯，他爹的一身新毛衣，估算损失约四百元。

六六心疼那袋豆面，那是钟鸣托人从赵家坪买来的豆子，刚刚磨下，还没来得及吃一顿。钟鸣让六六倒出笸箩里晾过热气，六六说累了，明天晾。她懊悔地想，如果昨天晾到笸箩里，贼偷起来就不会这么方便。

钟鸣家敞院宽阔，高踞村脖子上，无围墙。钟鸣父子正开着门市，钟鸣娘已过世，爹住在门市里，贼人狡猾，借雨声掩盖，入室行盗。

初步判断，这是熟人所为。

为了防贼，钟鸣捉来一只小狗，有三五码脚大，背部黑色，腹部、四条蹄腿黄色，脑门上有一“丫”字形黄纹，水汪汪的棕色眼睛，看人时奴奴的。叫起来从嗓子眼里哼，弱弱的，惹人怜爱。六六抱起小狗，摸着它的小脑袋，问：“哪捉来的？”

“买的。”

“买的？多少钱？”

“五十块，在候贵家买的。”

“呀！你这是变相扶贫！我一个月能挣几个五十块？！”

六六一把把狗扔到地下，小狗簪簪地叫，钟鸣把狗抱起，怜惜地抚摸它，说:

“这是纯种的德国牧羊犬！”

“有这几个人也够我养的了，我可没时间去喂它，也没心情去喜欢它！”

五十块钱实在花疼了六六。

“不用你喂，我们喂也。”

2、清晨述梦

“水咕咕——咕！”

斑鸠的叫声，夹杂着萧萧索索的雨声，把六六吵醒了。她睁开眼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，七点半。转头看见钟鸣也醒了，大睁着眼，看着窑顶出神。

“我刚才梦见那苗石榴长得很旺盛。”六六满腹心事地看着钟鸣说。

“我梦见我正要走出院子，被小狗衔住了裤脚。”钟鸣说，他依然看着窑顶。

六六心里一沉。石榴即“实留”，这是要是实实地把她留在村里！狗扯住了脚步，这分明是走不了的象征。

“离开学就剩下一周了。”钟鸣沉思着。

是的，离开学就剩一周了，六六仍然没有接到调令。六六和钟鸣夫妻俩都在镇中学教书，育有两个女孩。六六特别羡慕城里的老师，很想回城。钟鸣虽然嘲笑她虚荣，还是积极给她跑调动。年年投人结债，年年不成。今年又投了人，寄予厚望。可是他们俩同时做了这样的梦。好梦不由，坏梦特灵验，六六觉得今年调动的事又泡汤了。

六六起床去院子抱柴禾烧火，蜷缩在窝边的小狗看到她出来了，立即跟上来，身上沾着茅草，仰着头，两只棕色的小眼睛祈求的望着六六，它饿了。

想起钟鸣昨夜的梦，六六一脚把它踹翻。它“簪簪”地叫着，跑开了。

六六进屋生火，钟鸣一骨碌坐起，抓起背心套上，走出院子。萌萌和湄湄也醒来了，穿上衣服出来，疼惜地抱起小狗，百般安慰。钟鸣给它腾了奶粉，倒进那只碗里，父女们守着看它吃完。

萌萌给狗取名黑豹。黑豹在她们父女的关爱下安全度过幼年，到了童年期。早晨，一家人上班的上班，上学的上学，黑豹都跟着去。

转堂时间，一群孩子围着逗它，有的伸出手喂它饼干，它长舌头一卷，饼干进了嘴了；有的掐一块火腿肠高高地抛起，它仰头张口，“叨”地一声接了；有的拿石子扔它，它轻轻地偏头避开。也有的揪它耳朵、尾巴，踢它肚子，它知道这是在逗它玩，是爱它的另一种表现，便摇头提爪，轻轻地咬着孩子们的衣襟和他们戏耍。

上课了，它在学校附近溜达，累了卧在学校的大门口，看过往的车辆。看见萌萌和湄湄背着书包从公路上来了，立即摇尾迎上，接回学校，看她俩进了六六的办公室，自己再出来门口溜达。等六六放学了，跟着一家子一起回家。

开学已有一段时间了，一切按部就班，六六心情恢复平静，觉得把自己回不了城的原因归咎于一只狗，太牵强。对黑豹的态度就温和了些。看见父女们老给它吃奶粉，就果断接管了喂它的任务。首先用稀饭代替了奶粉，中午给它吃点剩饭和刷锅水。俩丫头看见小狗在妈妈手里活的这么恓惶，常常背着六六拨些饭菜到它的狗食盆，它才不至于挨饿。六六觉得这俩丫头这么能吃？稍微留意，就发现了这秘密，从此她俩吃饭就只能在六六的视线里。

在六六眼皮底下捣不成鬼，萌萌就提出抗议，说妈妈小狗在咱家太可怜，你这是虐待。

六六说，它不饿，你没看见狗食盆里的食还没吃完！

那是什么食！泔水。萌萌说。

不过一只狗罢了，它要吃什么！六六不以为然。

过年了，洼里所有人家的院子小道，鸡毛羊粪烂砖头，碎石子脏塑料袋，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。门窗上贴了春联窗花，人们穿了新衣服，大人和悦，孩子欢喜。这美好的氛围也感染了黑豹，它不知就里，也跟着傻乐。

六六对钟鸣说:“咱家俩女孩子，不爱放炮仗，你给扎个灯笼吧！”

“扎什么灯呢！麻烦的。”

“西瓜灯好，红瓤黑籽，喜气又醒目。”

钟鸣就去抽了几枝竹扫帚，用水浸了一夜，第二天，弯曲回来，扎了两个立体半圆架子，红纸上用毛笔点了西瓜籽，绿纸糊了瓜皮，上下俩个半圆互相掣开扣了用线系在竹棍上，既是一盏西瓜灯了。

一到傍晚，萌萌点亮灯，提着满洼里跑，湄湄跟在姐姐后面，黑豹跟在湄湄后面，摇头摆尾撒欢。男孩子们放起了炮仗，黑豹第一次听到炮仗，吓得猛然站住狂吠。它的吠叫引起一个叫二小孩子的兴致，笑着拿摔炮甩在黑豹身上，黑豹被激怒，毫不客气的扑过去在二小手上咬了一口。二小大哭着回家了。

一会儿二小妈妈领着孩子来了六六家，说：燕老师，你家狗把我孩子咬了。二小把手伸给六六。六六一看，小胖手上有两个牙印，映出血痕。六六捉住小手说，疼吗？姨姨给你吃个糖，就去糖盒里抓了一把喔喔佳佳给孩子。又陪了许多好话，说要好好惩治黑豹。母子俩回去了。

一会儿，二小爸爸又带着孩子来了，从二小衣兜里掏出奶糖放下，万般不好意思地说：燕老师，得去打疫苗。六六一愣，旋即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的表情，说：钟鸣这段时间忙，你带孩子去，掏了几张钱给了邻居。

邻居一走，六六咬牙切齿，说必须好好教训黑豹，它以后才能不咬人。就拿来笤帚疙瘩敲黑豹的头。

黑豹看着六六，眼神无辜。它全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。在它看来，人不犯狗，狗不犯人，人若犯狗，狗必犯人！它有什么错？

萌萌也很不服气，护着小狗大声嚷：是二小先把摔炮扔在它身上的！

六六用笤帚点着狗脑袋对萌萌说：它是狗，还想享受和人一样的权利？人只要乐意，可以随意侵犯甚至处置低等动物。低等动物一旦反过来伤了人，人是不依的。又对着狗说：你记住，再无论如何不能咬人，给我们找麻烦。

被六六教训了一顿，黑豹怏怏不乐地低下头，它并没有真的服气。明明是那个熊孩子先欺负他的嘛，六六一点也不讲理。

3、错截“罪犯”

黑豹很快就忘记了这不愉快。它绝没想到，过年会有这么多好吃的，更想不到吝啬的六六突然这么大方，给它吃整块的鱼头鱼尾，筋头巴脑的肉骨头，甚至大块肥肉，还有肉汤。

年过完了，黑豹也长成健美的“少年”，它身材匀称，四条腿修长，皮毛光滑，热情奔放。活动范围也增大许多了，还结交了个叫小灰的狗友。它们一起玩耍，一起循着香味去找食物。它已瞧不上六六给它做的稀饭了，六六见它基本能自食其力，就不再给他做饭。

开学了。六六和钟鸣上班，俩个女孩上学去了。黑豹在学校门前闲卧，大卡车小汽车飞驰而过，飞尘扬起直冲着它的头扑来，它甩甩耳朵，眨眨眼，继续看。

突然，它看见一男一女俩个人骑着个铁疙瘩飞奔，那女的还从后腰上抱住男的。黑豹想，这俩人是犯了什么事了在逃窜？我得把它截住。它一跃而起追去，扑咬在骑者腿上，人和铁疙瘩翻到路旁排水壕里，跌成泥猪。它兀自站在一旁看。

学校那个看门老头忙跑过来，这是要抓坏人了吗？黑豹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大事，又是骄傲又是羞涩。却看见看门老头颠颠地跑过去扶起那个女人，又去扶起那个铁疙瘩。这是怎么回事？这老头怎么和六六一样不讲原则？

黑豹正想着，看见那人爬起来，顺手捡起一块石头，边骂边恶狠狠地向它甩过来，它轻巧地一跳，躲到一边，继续观察。

六六刚下课，正拿了书从教室出来，身上一层粉笔灰。门房老孟看见了，踱到她跟前笑呵呵地说：六六，圪庄中学的刘老师买了新摩托，高兴的带上媳妇兜风，你家的狗把刘老师扑倒了，摩托跌倒排水壕，把媳妇扔了，刚上身的新西服扯得稀巴烂了。

六六忙问：他人呢？

爬起来骑上摩托走了。

六六把书扔到门房窗台上，忙跑出来，四下看。见黑豹躲在洋灰杆子后面，伸了脑袋偷觑她。她四下看看，捡起一根树枝，朝狗跑过去。黑豹一见六六那张脸五官都错了位，一副泼妇架势，觉得不妙，撒开四蹄就跑。

怕它再闯祸，六六不让黑豹跟着去上班了。早上全家一起出门，看到它跟来，六六大声呵斥它，拿上土坷垃把它打回去。如此几番，它不再坚持，站在篱笆门边目送一家人走远，自己又回来卧在杏树底下。

11点钟，六六回家做饭，黑豹摇着尾巴一路撒欢，四条腿嗒嗒嗒嗒如鼓点跑来，半路上把六六迎接回家，六六忙里忙外的做饭，它卧在杏树底下乘凉。

一会儿，它的两只耳朵忽然竖起，头朝向路的方向。果然，坡底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声，啊！放学了！它兴奋地站起，俯冲下去，身子一跃，双前爪搭在萌萌的肩膀上，接着一甩尾巴，欢腾而去，很快又返回来冲着萌萌摇尾巴，然后又狂奔远去，眨眼又呼啸而归，接应孩子们回家。

4、捕蛇护主

今年夏天雨出奇的多，踏雷而来，趁虹而去，充沛而又任性。正上课，忽然雷声大作，天上像千军万马在厮杀，闪电耀眼，像蛇信子在半空飞舞。乌云翻卷，瞬间黑的如泼了墨。 接着硬币一样的大雨点子吧、嗒、吧吧嗒嗒敲击玻璃，随即大雨如倒如倾，响声如潮。师生早已无心上课，惊乍在心头，呆愕于脸上。六六索性站在门口看，见隔壁人家墙上爬山虎倒伏在地，六六随口吟诗：“惊风乱飐芙蓉雨，密雨斜侵薜荔墙。”

到11点多，能回家了，清日朗丽，一道彩虹横跨南北。这么痛快的雨让六六愉快起来：“残虹即刻收度雨，杲杲日出耀长空”。她脚步轻快地下楼，回家。

黑豹照例半路迎来，六六叫一声豹子，拍拍它的头，一起上来。黑豹站在栅栏门口，等萌萌和湄湄。六六到柴窑子里搂来干柴，站在春灶前生火。她忽然看见风箱旮旯里有一盘彩色绳子，想这是钟鸣买的吗，怎么放在这里。就弯腰探手去捡，那绳子却“刷”地展开了。

“啊——”

一声尖利的叫声，黑豹觉得像一根细长的钉子往自己的头脑里扎。急回头，看见六六尖叫着像个武林高手一样，一跃跳到锅台上，眼睁的溜圆，嘴大张着，瓷住不动了。它跑过来一看，一根细长的花绳子在风箱旮旯里蠕动，那是什么？

它冲着那怪物叫：汪！汪汪！

那怪物竟然出来了，一伸一缩爬的飞快，看样子要往柴窑子里去。六六惊惊魂未定，叫了声：黑豹！

黑豹猛然醒过来，用爪子探出去踏那东西，见它翘起尾巴，吓得它忙收回爪子。那东西又爬，黑豹又伸爪去踏，它又蜷起身子。黑豹用嘴叼住它的尾巴把它扯起甩来甩去，又立即放下。如此几次，黑豹觉得这怪物本领也不过如此。就一口咬住脖子叼起，跑到山梁上放下。返回来，看见六六已从锅台上下来，还是坐着发呆，脸色灰白。

它想，那是个什么东西，把六六吓成这样？

5、仗义拉架

一天早上，六六和钟鸣吵起来，大喊大叫，针尖对麦芒。公公听见了，笑呵呵的回来劝架，嘴上敷衍的几句，掩饰不住心花怒放。六六没好气的说：“你是不是早就等不上我们吵架了？”

公公怒道：“你这是什么话！”

钟鸣忙说：“没你的事，你去吧。”

公公恼着脸走了。

黑豹在外面听到了，一头撞开门闯进来，看见俩夫妻一副箭拔弩张的样子，朝钟鸣吠叫两声，提起一只爪子搭在他身上，又转身朝六六叫一声，把爪子搭到她胳膊上。钟鸣大声呵斥，把它赶出去，自己也摔门而去。

六六从未受过这等气，坐在地上哭的声哽气咽，珠泪涟涟。黑豹听到哭声，又顶开门进来，双爪搭在六六肩膀上，伸出舌头，舔去她的泪痕，眼睛里满是关切与安慰。六六抱着黑豹的头，骂钟鸣：人有时候后还不如一只狗！

6、偷吃小兔

黑豹长得越来越大，虽然才一岁，样子像是一只成年狗了，食量增大，本领也增大。它经常跑到山上去逮野兔。春夏之交，黑豆苗密密层层长起来，正是野兔出没的时候，能把一片豆苗吃光。却不知早被黑豹盯上了。黑豹每天早早上山觅食，等六六起床了，它叼着一只土灰色的野兔回来了，在院子西北角用爪子踏了，撕咬的嘎嘎嘣嘣，吃完了自己刨个坑把皮毛埋了。

星期天，六六端了铁盆，坐在院子里洗衣服，东邻媳妇拿了毛衣过来坐着织，东拉西扯了一顿，然后问六六：“我们家的兔子不见了，不知道来没来你家院子？”

六六说没见。那媳妇迟疑地问:“是不是你家的狗吃了？”话说出来，人却不好意思，脸就红了。

“不是吧！邻居们有养鸡的，有养兔子的，从没见过黑豹伤害它们。”

那媳妇说：“我孩子见你家的狗去过我家的院子，然后就找不到兔子了。”

“呀！不会吧，我再看看。”

邻居走了，六六有些疑惑，到院子西北角看看，有一方新土。她把土刨开一点点，露出了白色的毛，一把提起果然是一只小白兔的皮！

六六怒气冲冲把兔皮扔到黑豹脚下，骂它：你钟老师说你是德国牧羊犬，不知道有多名贵呢！却也不过是偷鸡摸兔之徒！黑豹低下了头，前腿伸长，趴卧到地上，耳朵向后抿贴在头上，眼里满是羞愧与忏悔。六六拿起棍子作势要打，它缩着脖子，仰着脑袋，闭上眼，一副做错了事领打愿罚的样子。

六六扔了棍子，拍拍它的头。它一定是饿极了，野兔并不是天天能逮到，自己可从来没有认真喂过它。

黑豹知道主人原谅了它，站起身，感激地望着六六，伸出舌头舔她的手。

7、看人识骨

吃了人家的兔子，六六得去致歉。傍晚，就拿了两支钢笔，两瓶墨水，两个本子，几本少儿版名著读本，去了邻居家。

邻居说：“燕老师，可不能要，孩子们常过去麻烦你们。”

六六说：“我们再会个甚里，不过举手之劳，倒是常吃你家的菜呢！这几本书我们家孩子读过了，让你俩小子读去。”

邻居也就不推搡了，说：“燕老师，你知道吗，你家的狗可灵呢！”

“怎么个灵啊？”六六笑着问。

“人都说狗眼看人低，你家的狗可不是，它看人能看到骨子里。你认识咱村的赖油吗？”

“不认识，怎么了？”

“我孩子爹说，他从小就不是个好鬼。孩子们一起捏雪球吃着耍，他把圪针捏到雪球里，喂给比他小的孩子吃。捉住麻雀，把炮仗塞到麻雀屁股里，点燃再放飞，麻雀飞起后被炸栽倒，他乐的哈哈大笑。”

“这样坏？”

六六惊诧地睁大眼。

“他现在也手脚不安分，掰东家的玉稻黍，摘西家的瓜。大家都知道是他，谁也不愿意和他挑明说。维珍家种了早熟黄瓜，他见天给人家摘。维珍摘了几条瓜给他送去，见水瓮里浮的两条，顶上带一朵黄花，和她手里的大小老嫩一模一样。就说：‘还是让你尝个新鲜，你就买了？’ 他尼尼诺诺说不出个甚。维珍又说：‘我家掌柜的今年花了好本钱，买的个早熟种，铺了地膜，还是要赶在黄瓜混卖前卖个好价钱，没想到天天丢，也不知道什么人，咱一村一院的，人相邻，地挨着，你也给我留心着，捉住了报派出所，让拷上一锁子！’

“第二天维珍家的瓜架子全给拔起来扔到地里，你说不是他是谁！

“这么个瘟神，谁也惹不起。可是他害怕你家的狗，远远地见了就绕着走。

“有一回，他锄地回来，我正好在他后面。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豆苗，是拿回去喂兔子的，他家今年就没有种黑豆，有也舍不得挽，是祸害了别人家的。黑豹就追着咬他，黄眼睛放出电一样的光。好像知道他干了伤天害理的事。他挥着个锄头边倒退边骂。你说怪不怪，一天来来回回务地，成多少人路过你家的院子，谁也不咬，就咬他！大家都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奇怪又是解气！”

从来衣是人的威，很多狗就是从衣服上判断人的阶层、职业、职位，以便自己采取什么态度措施，黑豹倒不是？六六还真不知道呢。

六六说：“不早了，你也做得饭了，有什么不会的，尽管打发孩子们过问来。”

“免不了要麻烦你们的！”邻居媳妇把六六送到圪堎上。

晚上，孩子们睡着了，六六对钟鸣说了赖油的事，问钟鸣：“你说咱家失盗，会不会是——嗯？”

“没证据不要瞎猜。”

第二天早上，六六想到今天是周末，灶上吃肉烩菜，女生们不爱喝带腥味的菜汤，就拿了一个旧脸盆，放在女生宿舍门口，吩咐大家中午把吃剩的饭菜倒进去，她中午来拿。一个女生说，老师我给你端上去。六六感激地看了一眼那个女生。

中午，六六家正吃饭，那个女学生端来大半盆剩菜，把个黑豹吃的肚子滚圆。

8、绅士风度

镇上新开了一家饭店，叫“有料饭店”，紧挨着钟鸣家的门市。俗话说新修的茅厕快三天。新开的饭店也一样要红火一段时日。这天夜里，饭店里的肉味，随着一丝夜风，悠悠散开了去，就有一细细的一缕，七回八转，进了黑豹的鼻孔。黑豹使劲吸了吸，立即锁定了目标。悄悄下了坡，绕过学校背后的巷子，对着那所石砌围墙汪汪两声，一条毛色灰白、长着一张绵羊脸的狗从廊门缝里钻出来。俩狗相伴，像猫一样悄无声息来到饭店。

夏夜，门市台阶上照例聚些人闲聊纳凉。没有什么顾客，萌萌爷爷也出来坐了。隔壁“有料饭店”的老料也收拾了饭摊场，坐在门口剔牙，来了一黑一灰两只狗。店主老料起身拿来一块骨头扔出去，等着看俩狗去抢，为那块骨头打架。

但是，他预想的好戏并没有上演，黑狗低头嗅嗅那块骨头，抬起头看着老料，那眼神透着不可侵犯的尊严。老料头一次在一只狗面前感到踧踖不安，又扔给灰狗一根骨头，黑豹看见小灰叼起骨头，自己才衔上骨头，与灰狗一起离开。

台阶上坐着革命纪念馆的副馆长，看到这一幕，摇着扇子欣赏地说：这狗有教养，有些绅士风度。萌萌爷爷得意地说：这是我家的狗。

黑豹在村里俨然是一条名狗了。村里有家养雌狗的，很想让自己家的狗和黑豹谈恋爱，繁衍下像它那样的后代，就拉了来六六家院子里，创造它们接触的机会。黑豹过去友好地嗅嗅那只黄狗，蹭蹭它的头，并没有和它恋爱的意思。钟鸣说它正在热恋，爱侣并不在这个村。具体在哪，谁也不清楚，只是这段时间早晨起来，见它肚子上沾有泥水，是凫过河的痕迹。

9、失去自由

然而，黑豹又闯祸了，有些事，它忍无可忍。一个初二的学生踢它的头，它本不想计较，但那孩子得寸进尺，踩住它尾巴使劲搓，它恶恶地把那学生的脚脖子咬下两个洞。第二天早上，它看着钟鸣骑着那辆破车走了，知道他又得带着人家去打疫苗。它难过地低下头，可是，能怎么办呢！它如果不反抗，会不会把命也丢掉？路边的蚂蚁撩惹谁了？不是整窝子被坏孩子故意踩死？如果蚂蚁能像黄蜂一样蛰人，还不是都怕着躲着！

暑假，六六妈妈来了女儿家，说起了狗。六六说：当初因为失盗价值四百块的财物，养它看门，现在它闯祸，我们买单，打疫苗花一千三百多。

六六妈力劝六六把狗处理掉。她说你家空窑里全部家当也不值一千块钱，你把好点的东西拿到这边来，其余的谁想偷，让偷去好了。

六六说：妈，当初养狗是为了看家。现在大家都把它当成家庭不可或缺的一员了。它明事理，通人情，辨是非，并不随便去撩人逗鸡惹事生非。

但是再不能让它继续满村子跑了，一条粗铁链把它栓在杏树底下。失去自由的黑豹望着它的主人们，趴在地上，眼神怆然。

10、给老主人解围

一天中午，钟鸣去门市替下他爹，让他先回家吃饭。老钟刚走到供销滩上，来了一伙人，样子很凶，围住老人推推搡搡，像揉一块面团。原来他的朋友贷款，他给做了保人，现在期限到了还不上，人家找保人要。正放学，门市里涌进来一群学生，手里捏着毛票，伸到柜台上，买辣条买冰棍，买铅笔本子，钟鸣忙着应酬，没看见他爹的处境。倒是萌萌刚放学，看到一伙人欺负她爷爷，立即飞跑回家，解开狗链，带着它跑到供销滩上。狗看见那伙人欺负老主人，立即大声吠叫着扑过去，那伙人看见扑过来一只狼狗，狮狮汹汹，吓得四散而逃，黑豹觉得立了一功，气昂昂地领着爷爷孙子回来了。

11、忠犬被卖

萌萌上初中，六六依然没有调回城里。她意外打听到回城的价码，和钟鸣说：

“今年涨到这个数。”

她比了个手势。钟鸣愤愤地说：“尿也不尿！”

“尿的人可多了。”六六苦笑着说。

但是孩子上初中，得让她回城里读最好的学校。钟鸣只好在城里买了房，把家一分为二，钟鸣每天晚上回城和萌萌住，六六和湄湄住在村里。

晚上，院子里的树上总会有夜鸟叫，咕咕，滑滑，如小孩笑声，让人脊梁发瘆。东面山梁上电线杆上有枭鸟在吼，像个先知一样仿佛在宣告什么不可预知的事将要发生。六六把黑豹的缰绳解开，方便它自由活动。一到夜里，六六和湄湄生活在恐惧中。六六想，以往钟鸣在，自己怎么没注意到院子里这么多夜鸟叫？

湄湄紧紧贴在妈妈的胸口睡，还是觉得妈妈的胸怀单薄不足驱除她的恐惧，她说：“妈妈，让黑豹进来，卧在地上睡吧？”

“不行，它在院子里咱们才安全！”

黑豹能觉察到娘俩的情绪，原先它在杏树底下睡觉，现在自觉地卧到门口来。不时地窸窸窣窣弄出点响声给娘俩仗胆。想到有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壮士守卫着，六六才有了些底气。

春天，六六看见自家窑脑畔长起一株樽樽草，开了一串粉色花，垂在屋檐，她指着花对钟鸣说，脑畔上开花，咱家要有好事了。

果然，还不到假期，六六就接到调令，多年的夙愿实现了，全家欢天喜地。

马上要全家回城了，钟鸣和六六不知道把黑豹怎么办。钟鸣说，老料打问的要买咱的狗，他没卖。六六说很对，咱们不能卖给饭店。钟鸣沉思良久，说，那些煤场不知道会不会要它，让它看场子，倒是不错的归宿。

“对呀！我怎么没想到！”六六一拍手跳起来。

六六专门抽了一下午，去问那些存煤的老板。她走在黑乎乎的田间小道上，两边的庄稼落了一层黑煤面子，都无精打采。进了那些看煤人搭起的简易棚子，她一家一家挨着问养不养狗，没有一家愿意养。

“你们知道吗，村里多少在偷你们的煤！”六六试图说服他们。

“知道，黑天半夜，背个榆条筐，能偷几疙瘩呢！何况他们也不是单偷一家的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算送人情了！”

黑乎乎的看煤人，靠在黑乎乎的铺盖卷上，懒懒地呲着白牙和她说。

六六失望而归。

卖不了就这么养着吧，让黑豹跟萌萌爷爷做伴，反正它也不需要怎么喂。

可是六六妹妹说，她家邻居养了狗，怕咬人，拴在院子里几年了。今年春天儿子去喂，被咬了一口，原来狗不知道什么时候魔了。魔狗咬了人没得治，他儿子死了。

六六听了害怕，心想，这狗不能再养着，必须处理掉。

六六拿了一张复写纸，悄悄地去有料饭店找了老料。黑豹见六六要行夜路，忙尾随其后。它知道六六没胆。

六六进了饭店，黑豹守在门口。六六说：“老料，你不是要买我家的狗吗?”

“不是不卖吗？”

“卖。”

“看来钟老师是做不了主。”老料笑着说。

六六压了复写纸，写了卖狗协议：从即日起，狗属于老料，一切事宜交由老料负责。

老料看着协议，说：“卖只狗还写甚协议，文化人就是麻烦。”

“不但要写，还要你签字画押！要不狗咬了人，算谁的。”

六六笑着递给他笔。

“还咬甚人了，我明日就……老料看着六六，没说下去。

六六戚然。对老料说：“我们明天搬了家你再控制它。”

从老料饭店出来，黑豹摇尾迎接。六六蹲下抱住黑豹，捋着它的背，良久无语。

12、仁至义尽

搬家了，大卡车停在路上，六六全家还有亲戚邻居，大人拿大件段，孩子拿小物件，一趟又一趟从家里搬来东西放到卡车上。窑里炕上地下，一扫而空，只有一只掉在床底下沾满灰尘的黄色蹦蹦球，缩在角落里。

那天，黑豹不安地望着它的主人们，在车边徘徊不定。

车走开了，黑豹一路飞跑跟来，看着主人家把东西搬进新家，听着萌萌和湄湄的欢笑，黑豹就在院子里水泥地上睡了。初秋的夜，凉意侵人，黑豹首尾相接盘成一个圆，嘴插在圆心里，陪着主人家过了一夜。

第二天早晨，六六拉窗帘开窗户，见黑豹站着朝屋里看，六六出来院子里，黑豹朝她摇摇尾巴，走出了院子。它本想和俩孩子告个别，但是等不上她们起床。它上了公路，一步一回头，然后撒开四蹄，披一身朝阳，朝太阳相反方向奔去。

13、又见黑豹

一天晚上，萌萌放学回来说：“爸爸妈妈，我见到黑豹了。”

“不可能！”

六六看了一眼钟鸣，说。

“真的！妈妈。”

萌萌一本正经地说。

“在哪？”

“放学后我和同学们玩，在环城路上遇到它。它还认得我，朝我摇尾巴呢！”

“哎———”

六六一声叹息。

春晨，城市醒的早，六六去上班时，路上已车水马龙。突然，前面一只狗让她吃了一惊：黑脊背，黄腹黄蹄腿，高大健壮，脑门上有个黄色“Y”。

六六不由得叫了一声：“黑豹！”

狗站在原地，注视着她。那眼神，必是黑豹无疑！

六六走近捋它的背，它矜持地后退一步，喉咙里轻轻的哼了一声，那是抗拒的声音。

不是黑豹，六六黯然。它可能是它儿子，或者是它的近亲。

六六怅惘地看了它一眼，走了。

一连几天，六六都在想，萌萌碰见的肯定也是它。它到底是不是黑豹？

14、忠犬救主

六六回来城里已经两年了。她回来时接的是初二，现在，这届学生毕业了，后天将要上考场。下午发了中考证，晚上毕业班老师们会餐毕，又去K歌，大家你一首我一首，直唱到尽兴。从歌厅出来已近十一点，各自散去。六六和一位同事相跟了一段路，到了她家楼底，俩人道别，六六独自回家。

路灯昏昏欲睡，店铺大都已关门，街上零星几人在闲逛。六六提着个小包，匆匆地走，皮凉鞋敲击路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。

眼看走尽长街，拐过前面的弯，就到了自己家的那条短巷子。六六觉得，有两个人仿佛在跟着自己。想回头看，又不敢，后脑勺紧兀兀地。四下里看，希望看到人，但没有，只看见拐弯处墙根下暗影里有只狗。她下意识地握紧包包。包里有今天下午才发的一个月的代课费和考试补贴，共570块，还有她平常拿的零花钱十几块，还有手机。

她加快了速度，那俩人也加快跟上来。她确定自己遇上坏人了，心快要跳出来了。她想跑，又不敢。要拐弯了，拐进去，那个短巷子里没有路灯，他们一定会下手的。她想把钱和手机拿出来，把包包扔给他们，但是她刚拉拉链，觉得俩人忽然接近了她，仿佛他们已猜到她要做什么。她忽然狂奔起来，同时尖声大叫：救命！

那俩人一愣，立即追赶。眼看伸手要拽住她了，一只大狗忽然“汪”地一声狂叫，一跃而起，扑向她身后的歹徒。

六六被惊呆了，俩歹徒被扑倒，爬起狼狈逃走。狗站住看着六六，她上前叫了一声“黑豹”，伸出手，它矜持地后腿一步，在昏暗的月光下看着她。

六六泪流满面，转身进了自己家的小巷。

六六后来回村，专门去问老料，老料说，那天要杀它，却是几个人也制服不了，又见它的眼神那样，简直不敢看它，就放了。后来不知道哪去了。

“嗯，它是纯种的德国牧羊犬，勇猛机智，又忠诚。”

（全部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