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送走猫猫的第十九天,还是想他。
我还记得第一眼见到他的样子,我们循着领养地址去前主人家,前主人在屋里一通找,然后在被子里拎出一团灰糊糊的东西,四只脚垂在空中,脸上的肉叠了两层,睡意朦胧。我脱口而出:“你好胖啊!”就这么领回了家。
其实刚开始我是不想养宠物的,每天工作已经很忙了,还要分出精力照顾它,二人世界不香吗?是陈快乐每天给我洗脑,“啊,养个宠物多好啊,这样我出差的时候它就可以陪你了”“你看小动物多可爱啊”……饶是意志再坚定的人,经过数十天的软磨硬泡也软了。最后,经过“谈判”,我们决定领养一只猫咪。
微博上有人专门做领养宠物的生意,帮主人发布领养消息,成交后要交100块中介佣金。我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,在五花八门的猫咪照片中相中了他。
前主人是个和我们一般大的小姑娘,她说她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,照顾不好猫咪,她妈妈也不让她养了。临走前,她狠狠抱了猫咪,嘴里说着“这么快你就要走了”,又再三叮嘱我们,要是我们改变主意了,送还回来也可以。我当时还在想,前主人内心肯定很小女生,不然会这么舍不得?
但是很快,我就被猫咪的软萌俘获了。
他刚到我们家两天没有说话,我们还担心他是不是哑巴。自己在屋里转悠转悠,看到人来马上敏捷地跑开,在自己觉得安全的角落岔开了后腿开始清理自己,舔着舔着还会暂停,抬头观察周边环境,叉腿弯腰勾着脑袋的样子真是又蠢又憨。
约摸是他来的第三四天,一个周末的早上,我在小房间里吹空调,突然听到他在门外喵喵叫,我一边开门一边心说:原来会叫。门外他睁着圆圆的眼睛抬头看我,眼神清澈无邪,瞬间击中了我的心房。
2
他渐渐跟我们熟了起来。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他会不紧不慢地走过来,一边用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,一边在我腿边踱来踱去,好像在观察挑选最佳起跳点,然后后腿往后一座,“蹭”地一下我的怀里就多了只猫。他先是会站在我腿上转上一两圈,找个合适的姿势趴下来或者侧卧着,然后开始打盹。冬天抱着猫咪看电视最惬意不过,暖呼呼,软乎乎,他的肚子随着呼吸起伏,睡熟了还会打呼,一个小生命如此信赖你,这种感觉太奇妙了!有着手感这么好的暖手宝,我也会不时手贱一顿乱撸,他抬起头用疑惑又迷离的眼神看看我,继而又舔舔嘴继续睡去,也不会生气,真是一只好脾气的小猫咪!
他会在我们下班进门后,不紧不慢地从他的小窝里跳下来,用“猫式伸展”的姿势拉伸下他的前后腿——顺便说下,他前腿拉伸的时候发腮的脸挤成柿饼一样,眼睛眯成一条缝,再蠢萌不过了,怎么会有这么萌的小东西!——后腿的拉伸仿佛蛙泳中的用力,把他往前送了一截,收回后腿来到我们跟前,他会弓起背来蹭我们的小腿,心情好的时候直接上脸,这个时候去抱他也不会跑,他享受着离别一天的抚摸,主动仰起头让人去摸他的脖子,舒服地眯起眼睛,喉咙里发出“呼噜呼噜”的声音(是猫咪开心、舒适的表现)。这是每天为数不多的母慈子孝的时刻,过不了多久,他就厌烦了抱抱,要自己去屋内巡逻一番。我只能期待晚上看电视他来我腿上睡觉时再好好撸一把。
养猫之后开始了解到一些猫咪的知识,猫咪就是这般高冷的生物,只有他需要你的时候才会理你。有人说,养猫是“供主子”,养狗是“训奴才”,当我自己养猫了我才深刻体会到这种感觉。大多数我们想去抱抱他的时候,只要他不是躺着懒得动,大概率会警觉地逃走。我会悻悻地对他说:“哼,早知道不养你了,天天给你喂水喂饭铲屎有什么用,抱抱都不肯,小气猫!”可是,每当他想来找我时,看到他玻璃球一样倒映着世界的大眼睛,看到他躺在地上对我翻肚皮,感受到他来贴贴我时软软的小身体,我能感觉自己会从心里涌出一股软软热热的慈爱之情。我才终于理解了以前听同事说起狗狗迎接她回家时的亲热劲儿让她“心都要化了”的那种感觉。
3
养猫也不尽然都是这种快乐时光,除了每月的花销和喂饭喂水的责任,我更讨厌铲屎。第一次给他铲屎时我几乎要吐出来,猫屎怎么可以这么臭!但后来习惯了,甚至还会跟陈快乐讨论:“你看这颗屎圆圆的,像不像麦丽素。”
比起猫咪生病,铲屎的难忍值根本不足一提。他到我们家一两个星期左右,有一天发现他不怎么正常,精神不太好,总是去上厕所,而等我们铲屎时却发现没有尿。那个时候他走路已经很缓慢了,除了去上厕所,其他时间基本都在窝里待着,我们去抱他他也懒得逃。那时我还没太在意,殊不知道,他正在忍受着巨大等痛苦。还是陈快乐实在放心不下,说服我请了半天假,两人第二天一早带他去了宠物医院。
医院的手续很繁琐,医生听了我们的描述已经判断出来“他应该是尿闭了。”但是他还要经过称体重、录信息、各种事项讲解、仪器检查等一系列过程,医生一边说着“这种病不能拖,要马上治疗”一边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的,调个输入法出来都能搞1分钟,我真是服了。做完基本的检查,我们问:怎么治?医生不紧不慢拿出一张白纸,一条条提纲列出来。按照他的说法,全面检查得上万块,就算是必要的治疗,导尿+输液+住院费,估计也得5000块左右。这对没有经验的我们来说,是个比较震惊的消息。宠物看病这么贵吗?他这个是什么不得了的病吗?非得住院输液几天?医院是不是在坑我们?前主人是不是知道什么才不养了……我充满着各种疑问,而工作群里又不时有消息响起,我不得不抽空回复,烦躁焦虑的情绪在我脑壳里一圈又一圈地呼啸而过。我第一次浅尝到中年父母的不易,那那些孩子生病的父母……我不敢想象。
沟通完治疗方案后,陈快乐看着我:“怎么说?”还能怎么说,只能治呗。
医生拿着导出来的尿液给我们看:“你看尿液都是红色的了,说明已经出血了。”
“医生,那他是不是很痛苦啊?”陈快乐问。
“是的呀,人憋尿的时候是不是很难受?何况他都尿泡都肿这么大了,你看都挤到内脏了。”
陈快乐转头看我,说:“幸好早上带他来了,等我们下班再来说不定他已经挂了。”我不置可否,但内心也认可陈快乐这次的果断是对的。
导完尿,猫咪还得住院观察几天,接受输液,等到他自己可以尿出来就能出院了。我们去看他,他关在笼子里,肚子上的毛剃掉了,不可言说的位置连接着导尿管,没有表情地看着我们,愚蠢又可怜。我们匆匆安慰了他几句,便各自去上班了。
晚上回到家,我和陈快乐情绪都比较低沉。陈快乐问我:“你会不会觉得花5000块治猫不值得?”
“贵是贵了点,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啊。”
“领养800,治病5000。早知道还不如花3000块在猫舍买一只。”转而,陈快乐又像安慰我似的说:“我们救了他一条命呢!”
嗯,是呀。
4
猫咪出院后吃了一段时间的泌尿道处方粮,吃完后我想起前主人还有几袋猫粮送我们,给他试吃了后好像也没什么不妥,便大胆主张喂原来的猫粮,毕竟,泌尿道处方粮比普通猫粮要贵一倍呢!
事实证明,真的不要抱着侥幸心理贪小便宜。相安无事半年之后,一天下班回家后我发现家里到处有一小段黑糊糊的东西,走近一看竟然是屎!我一阵恶心,对着来找我贴贴的猫咪发火:“你为什么要乱拉屎?!”他好像听懂了我言语中的愤怒和嫌弃,一脸委屈地走开了,缩在一旁不动。
等我处理完卫生,气也消了大半。再去看他,感觉他有点不对劲,也是懒懒的不愿动,表情不是很开心的样子。我把他抱起来安慰了一阵,跟他道歉,他也没什么反应。我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打开手机搜索“猫咪突然乱拉屎”,跳出来的答案是“猫咪不舒服,这是猫咪向你求救的信号”。一连看了好几个答案,都是差不多的意思。我的愧疚之情马上涌了上来,猫咪都不舒服了还来迎接我,我却对他大喊大叫,他得多委屈啊!
我跟还在加班的陈快乐说明了下情况,先带着猫咪去了宠物医院。同样一顿猛如虎的操作之后,医生的说话印证了我的预感:他又尿闭了!
“为什么他总是会尿闭呢?”我不能理解,我们小区经常有野猫出没,他们没有人照顾也生龙活虎。
“品种猫确实比中华田园猫更容易应激,环境、天气、换季、心情,好多因素都是应激的诱因。公猫本来就不爱喝水,尿闭概率更大。而且土豆以前就有病史。”
“我后来给他换了猫粮,这有影响吗?”
“也是有可能的。泌尿道处方粮可以促进猫喝水,有泌尿方面问题的最好吃这个粮。”
听了这个话我真是后悔,为了省每月100的猫粮钱,现在要花6000多给猫咪治病,还是同样的病。为什么比上次贵了一千多?因为这是第二次了,相当于是老毛病了,恢复得没那么快,得在医院多观察两天。
再次给他剃毛时,他不乖,嘴里发出“呜呜”的警示音。我感觉他可能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,被勾起了痛苦的回忆,而今竟然还要重来一次!然而当我们去安抚他时,他就安静下来。我又难过又欣慰,什么时候起,我们已经成为他信赖的人了?
这次出院以后,我们只敢给他吃泌尿道处方粮了。陈快乐问我:“后悔吗养这只猫?”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怕我心疼钱。的确也是心疼,养了半年多,治病就花了一万多。我想了想感叹道:“不后悔,他也给我们带来很多快乐呢!”
“如果一开始知道他会生病,你还会养他吗?”“不会。”
“如果一开始知道他会生两次病,第一次你会给他治吗?”“会。”
5
又半年后,我们要搬家了。一想到医生的“万事皆有可能引发应激”论和自家这只两次尿闭的猫咪,我们就害怕。我们特地去医院咨询了下,医生建议我们买香薰液,可以舒缓猫咪的情绪。
一切准备妥当,猫咪也比较争气,这次搬家他并没有什么异常。但是他没有以前开心了。
以前在租的房子里,除了房间不给进,其他空间他都自由活动,他常常会在客厅的角落开始跑酷,一阵风一样蹿到北面的卫生间,四脚一蹬淋浴房玻璃门借力转身又一阵风折返回来,每当这时陈快乐就会带着点骄傲说“博尔特都没这么快!”
但是在新家,他的自由度缩减了,我们只有在有人在的时候才会放他出来客厅放风,其他时候他只能待在书房。这是因为吸取了之前的教训,搬家时房东以猫咪抓坏沙发、桌脚、猫毛清理不干净为理由,不肯退押金,又是笔几千块的损失。所以在新家,我们也不敢让他放飞自我,反而对他更加警惕,生怕他趁我们不注意又搞破坏。
但是爱抓沙发是猫咪天性,这样被我们盯着他可太不自在了。时间一长,他看到我走向他就警觉地跑掉,防我跟防贼一样。不仅跟我没有以前亲密了,我甚至觉得他长得也没以前好看了,眼神很少出现以前那种要跳到人腿上之前的那种清澈无邪了。
长期待在书房,活动量减少,他也变得更懒了,总是睡着不爱动,连以前喜欢的激光笔都渐渐提不起他的兴趣,他变得更胖了。
6
至此,都还相安无事。直到我妈来我们家小住。“好玩是好玩,就是毛太多了。”这成了我妈的口头禅。她其实也挺喜欢这只猫咪,只要她在家就会让猫出来放风,动不动叫他“咪咪,咪咪过来。”但她也苦恼,她辛苦擦好的地,没过多久总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猫毛出现,卫生怎么也搞不干净。
我知道,这不是她最苦恼的事情。她早就跟我提过把猫咪送走,原因是她不知从哪里得知的“备孕、怀孕不能养猫”。之前我们刚结婚,倒也不急,眼看着我马上就要30周岁了,她变得越来越着急,每次打电话末了都小心翼翼又故作轻描淡写地说:“XX阿姨家的女儿添宝宝了。”
以前我还有各种各样的借口,“我还想体验一段二人世界的时光”“等我先换了工作再说”“搬了新家再作打算”“刚打了疫苗要过段时间才行”……我妈估计也是听进了我的话,之前也是不紧不慢地督促,我也漫不经心地敷衍。而现在2年时间过去,好像也没什么借口再拖延了。电话渐渐从旁敲侧击变成了直白劝导,但苦口婆心的程度再高,也不敌距离的阻隔和联系的低频,每次通话后我只心情复杂一小会儿,转头就投入到我原来的生活轨迹中。
住在一起就不一样了,每天能见上面说上话,我妈雷打不动的两个话题就是“猫不能养”和“抓紧怀孕”。有一次饭桌上又说起,“这猫真的不能养,毛那么多,风一吹到处 ,说不定飘到饭菜里我们吃下去都不知道。”我不做声,陈快乐在一旁打圆场:“妈,你是担心怀孕不能养猫吗?”我妈迟疑着点了点头,他又说:“这个我们都查过了,是猫咪粪便里如果有弓形虫,吃下去会对孕妇有影响,但是我们家猫咪检查过了,没有弓形虫;而且谁会去吃猫咪的粪便呢?所以养猫没事的,您放心好了。”我妈将信将疑,但还是说:“你们懂得多,但还是不养更保险。”停顿一下试探着问:“把猫送走吧?”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,话出口就很冲:“送给谁啊,他都三岁老猫了谁还要啊。”我妈见我不开心有点怯,但还是坚持着:“你网上问问看,你没试怎么知道没人要他?”我心一沉,很不客气地说:“我直接跟你说了吧,以前他生过病,只是我没跟你说过。谁还会要一只有病史的老猫?”见我态度强硬,我妈没再说话,呆坐了一会等我们吃完饭,轻叹了口气起身收拾碗筷。
这口气也叹在了我心上。单论感情,我和陈快乐都不舍得把猫送走,但我也深知,猫不送走,家长不会心安。哪怕我们准备多么充分的资料证明怀孕和养猫可以两全,两代人的观念始终无法同频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妈也没再说过把猫送走的话,陈快乐还悄悄问我:“妈没提,猫是不是不用送走了?”我摸着猫咪,感觉事情不会就此作罢。没说出口的话不会自我消化,只是藏在心里某个地方暗自发酵。
7
我妈住了一段时间后要回老家了,出发前几个小时,她突然再次提起了猫咪的话题,这一次她不再说一半藏一半:“试试看把猫送走吧,不行的话我带回老家养。你们年纪不小了,要好好调养身体,早做准备早点生孩子。”
听到这话我一点也不意外,我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等待这句话的到来。我深刻地记得在和我妈发生争吵的第二天,上班路上我靠着公交车窗看外面明媚的风景,我想,人的寿命是猫咪的五六倍,就养着怎么了?世界宽广,人生在世还不能容下一只小猫咪吗?这种意气持续了两三天,我心中的砝码又开始往家长那边倾斜。“早点生,我还能带得动。女儿啊,听我的,人年纪大了真是一年不如一年,我今年感觉就没有去年那么精神了。”类似的话她说过几遍,我虽然嘴上说着“你还年轻呢”,内心也五味杂陈,最后只能化作一口气长叹出来。
爸妈以前吃了不少苦,而现在他们也渐渐不再年轻了。偶尔听妈妈说起他们熟识的XX生病,语气唏嘘不已。这次我妈来我们家小住,其间去医院检查过,结果都是好的。在人多如流的医院里,我妈感叹着挂号、缴费、门诊和检查竟然要楼上楼下跑那么多地方,还要预约,我能感受到她对城市生活的陌生,以及在这种陌生下对我的依赖。她得知做肠胃镜要麻醉后,在下楼的时候挽住了我的胳膊——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亲密的动作了。我也马上挽住她,告诉她别害怕,就是睡一觉,我们会在外面等她。
想到这里,我也很难过。当初是我坚持留在杭州不回老家,工作后每年只回去两三次,结婚后还要再减半,陪他们的时间少之又少,又尽到多少做女儿的本分?当初是我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就养了猫,其间罔顾他们的劝阻,现在又怎么能把我自己的不舍得强加于他们身上?在与父母的相处中,儿女好像永远是强势的那一方,越长大越如此。那我就听他们一次,不应该吗?
我也想过让我妈把猫带回老家,但我担心三四个小时车程到新的环境,猫会不适应;我也担心猫上蹿下跳会打翻我爸心爱的木雕作品。
8
或许,也就只有把猫送走,才是唯一的答案。
我开始编辑文字,打算发网上问问。我是没抱多大希望的,我觉得三岁有病史的猫咪不太会有人要,我特地写明了他生过病,就是希望找到真正对他负责的人接手。但没想到我朋友圈刚发出去,还没来得及编辑完微博,就有人来私聊我了,约了当日下午来看猫。
太快了!超乎我的想象!
猫咪还慵懒地躺在柜子第二层隔板上,惬意地伸长了腿。他什么都不知道。他的小脑袋会不会想,今天这俩铲屎官咋回事,动不动来烦我?叽里咕噜在说什么?
我妈看不下去了:“你们这么舍不得啊?要么不送了吧,到时候我住到余杭把猫带过去养。”那处住所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将近30公里,还不通地铁,单程要坐2小时公交。我说那我怀孕了怎么办?她说“那我两头跑呗。”她是轻描淡写一句话,但我不忍心。
“送走吧,送走吧。”最后是我下的决心。
送我妈上车后,我们在家等看猫的人来。是一对夫妻,有一个6岁的女儿。我很紧张,怕他们看不上,又怕他们看上了。我问陈快乐:“有没有一种小孩要去面试的感觉?”
门铃响了,我“腾”得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,开门发现他们一家三口都来了。我把猫咪抱出来,对他的可爱、温顺如数家珍,不知道是为了“推销”还是真的不舍。他们对猫咪似乎很满意,我再三叮嘱一定要给他吃处方粮,万一发现他不对一定要及时救治他,不要抛弃他!他们也答应了。我能感觉到,他们是会对猫咪负责的好人家。这样,也算是对猫咪有交代了吧。
猫咪像是感觉到了什么,不肯出来见人。他在猫砂盆旁时,我们一群人围观他他还能强装镇定,等我们要把他关进笼子让对方带走时,他开始拼命挣扎,我们试了好多次都没成功。他发出哀求的叫声,那么细软无助。又一次装笼失败后,他逃到窗帘后面的角落里,眼神无辜又哀怨。“天呐,他不想走!”以前带他看病也装笼子,他从来没有这么抗拒过,从前主人家里领回来时也没有。
最后是我们让其他人先出去,关上了小房间的门,我和陈快乐两个人再次抓住了他,他这次没那么抗拒了,甚至可以说是在他的配合下我们才终于成功地把他关进了笼子。他虽然懵懂地知道我们要干嘛,还是选择相信我们听从我们!啊,我的小猫咪太好了吧!
看着那家人提着猫和一大堆猫咪用品走出我家,进了电梯,电梯门缓缓关上,他趴在放在地上的笼子里,只能看到灰糊糊的小胖腿。电梯门关上,房门关上,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。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。他是一只很好的小猫咪呢,但是我把他送给别人了。他是别人的小猫咪了,我再也不能抱着他看电视、感受他在我身上踩奶、毫无顾忌地撸他了。
我希望他争气点,不要再生病了。我希望他不要怨恨我们,不要怪我们中途远离了他。我希望他在新家能自由自由地奔跑,就跟他以前一样快乐。我相信,某一个平行时空里,我一定遵循着“人生在世还容不下一只猫吗”的想法,力排家长的反对留下了他。
只是在这个时空里,我们把他送走了而已。
9
猫咪送走以后,家里干净了不少。偶尔还能在书房的角落里,摸到一撮他残留的猫毛。手机里的照片增量明显放缓,往上一滑,都是他的音容笑貌。不夸张地说,每日一张猫咪照片,我可以发五年不重样。哎,小猫咪啊!
新主人发来照片,他在新家似乎过得还不错,神态自若。我问新主人跟你们亲近吗?对方回复“很亲”,紧接着又发来一句“老过来贴两下,也很让摸”,后面竖了三个大拇指。我竟一时不知作何感想,搞半天只是我们单相思,猫咪一点也不想我们!渣猫!
公婆得知我们把猫送走之后,竟然各自给我们发了小红包,名曰“送猫安慰奖”。我把和新主人的聊天发给他们看,婆婆说:“猫是冷血动物,没任何感情的。”我内心再次谴责了小猫咪,怪他无情。转念又想,这样也好吧,他能平安无虞地适应新生活,我们这段缘也算善终了。
妈妈给我打电话,问我:“我坚持叫你们把猫送走,你怪我吗?”我说:“把猫送走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,不是因为你。”
此前我一直不肯迈出送猫的第一步,是因为舍不得,也因为怕他适应不了旧病复发。事实上,他也挺坚强,没我们想象的那么脆弱。反而是家长,却因为这件事一直记挂心上,害怕她的举动让我们不开心。上对下似乎一直都是包容的、不放心的。而龙应台《目送》早早就道出了两代人的关系:目送与不必追。以前的我十分认同,现在却觉得,对父母来说,这是理性而无奈的放手,如果在那条渐行渐远的路上,子女能回头看看而不是只留下背影,父母才更加欣慰。
如若转载,请注明出处:https://www.51buydog.com/25509.html